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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冷的教堂正在舉行父母的喪禮,龍也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眼淚早已流乾。他漠然的看著姊姊強忍悲傷的應付前來弔唁的賓客,像尊娃娃似的,動也不動。
有幾個熟識的親戚湊上前來跟他說話,模模糊糊的,他聽不太清楚。
忽然間又聽見驚叫聲,龍也感到右邊的脖子有些濕濕的。
於是轉過頭,不其然一片腥紅撞擊著他的瞳孔,蔓延在原本蒼白的襯衫上,開出了一朵朵殘酷的花。
一陣暈眩襲來,龍也往旁邊歪倒,跌落椅子。在陷入黑暗之前,他聽不見周圍此起彼落的尖叫,也聽不見姊姊哭喊的聲音。
他什麼都,聽不見。
*
結束了普羅年曆的拍攝,趁著蓋亞案開會前的空檔龍也先行飛到了日本。自從成為模特兒後,他總習慣先行出發到下一個工作地點。一方面是先適應當地生活,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不喜歡到處跑。
離開了下榻的飯店,龍也前往今晚預定行程的地點,也就是幾乎每隔幾個月就會造訪的日生劇場。
前往位於二樓右方的貴賓席,這是他每次的固定位置。會訂貴賓席的理由並不是為了招搖,而是因為位置隱密,這可以讓身為公眾人物的他可以免去煩人的騷擾,安靜的聽完演奏會。尤其是這家日生劇場,每個貴賓包廂都僅僅只有兩個座位,通常只要有一個座位被訂走,另外一個座位便不會有人去買,可以避免與不熟的人共處一室的尷尬。
可惜今晚似乎不怎麼管用,因為這個包廂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龍也皺眉看著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正在低頭看著電腦的男子,心情有些浮動。強壓下想轉身離去的衝動,畢竟這票價不怎麼便宜,而且還是他一直很欣賞的鋼琴家的演奏會。
希望他不要來打擾我聽音樂。龍也在走進去前,微微的低咒了一聲。
可惜事與願違,在龍也坐下之後,那名男子便出聲向他打招呼。
「你好。」雄一微笑著關上了筆記電腦,向龍也打招呼。然而龍也只是冷冷的點頭示意,沒有開口的打算。
碰了一個軟釘子的雄一沒有退縮,繼續道「今晚真是一票難求呢,我好不容易才買到這個位子的。你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雖然很想這麼說,不過龍也還是冷漠的搖頭。
當雄一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燈光便暗下來了。周圍響起如雷的掌聲,一名老紳士出現在舞台上,開始了今晚的演奏會。而直到中場休息,他都很識趣的沒有打擾龍也聽音樂。只是龍也自己很明白,旁邊那個冒失鬼從頭到尾幾乎都只在看著他。
中場休息時龍也踱出陽台吹風,而那傢伙也『正巧』跟了出來。有些惱怒的,龍也隔著墨鏡瞪他,希望他明白自己的逐客令。可惜對方『好像』沒有看見,依舊自顧自的跟龍也說話。
終於忍不住的,龍也開口了「你對我的興趣好像比今晚的音樂會來得高?」
原本預期他會因此而打退堂鼓,沒想到他反而露出壞壞的笑容說道「要這麼說的話也是,因為你實在很有趣。」
因為從沒有遇過臉皮如此厚的人,龍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瞪著他「你簡直是莫名其妙。」
「同感,我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雄一苦笑著說著實話,可惜在龍也耳中聽來無疑是一種挖苦。
被這麼樣一攪和,龍也早已沒心情繼續聽演奏會了。於是憤怒的轉身,立即下了樓叫車離去。
「唉呀呀…被討厭了呢…。」有些遺憾的苦笑,雄一仰看著晦暗的夜空嘆氣。
其實他今天本來沒有時間可以來聽演奏會的,只是因為打聽到龍也今晚會出現,才衝動的排開了行程硬跑來聽,嚇壞了那群幕僚們。如今不但工作積了一堆,還被人家討厭,可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但雄一此刻卻覺得自己像個初次戀愛的小毛頭一樣,只要能見上一面便甘之如飴。
眷戀的又望了一眼他離去的方向,雄一甩開手機按下快速鍵「戶塚,來日生劇場接我。」
今晚的天空,沒有月光,也沒有星星。
但此刻在雄一的心底,卻映上了那張被墨鏡遮住一半的怒容。
猶如青色的火焰,冷冷燃燒。
※
偌大的會議室裡,滿坐著此次世紀珠寶企畫案的相關人士。
左方坐的是十位模特兒,以及他們公司各派來負責的經紀人等。右方則是坐著設計師KAJIN、新銳攝影師田口淳之介,跟蓋亞方面負責此次企畫案的高層幹部們。
稍微遲到的雄一領著聖一行人,快速的步進了會議室「抱歉耽誤大家時間,我們上一個行程有點延遲,現在可以開始了。」
然而才一開口,原本漫不經心的龍也忽然震了一下。他不敢置信的瞪著落座於主位的男人,仔細回想自己曾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
腦內的記憶迅速的倒轉,這聲音…是當晚那個厚臉皮的登徒子!此時的龍也宛如被潑了冷水一般,僵直在現場。
『難不成,他們的工作都不是憑實力爭取來的嗎?』
『看看他們那張臉蛋,尤其是上田龍也啊,生的比女人還漂亮,難保不是用特殊方法去拿到合約的呢。』
腦中忽然又響起那些女人惡毒的話語,伴隨以前曾用過類似手段想得到他的人的嘴臉,為他原本平靜無波的思緒掀起了巨大波濤。
「龍也?」發覺好友的不對勁,和也擔心的拉拉他的衣袖卻喚不回他的神智。
忽然間,像是再也受不了的,龍也起身衝出會議室。而看到他的離開,雄一幾乎是沒有思考的馬上追出去。擔心好友的和也也顧不得這麼多,急急忙忙的跟著起身追上去。KAJIN在看到和也出去後,也忽然起身離去。
咚咚咚咚,一下走了四個重要人士。
冷風颼颼的吹著滿室嚇傻的眾人,大夥兒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辦,於是全都看向僵在副位的聖。
中丸雄一,你這個好樣的王八蛋~~丟我一個人主持你真他媽夠意思!!!聖滿臉黑線的忍不住在心中爆吼,如果思想可以殺人,想必雄一此刻早就被千刀萬剮灌水泥丟進東京灣了。
「田中副總裁。」忽然間,攝影師田口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打圓場道「看來他們似乎有事,不如先討論攝影方面的問題,你看如何?」
「啊?…咳,嗯,說的也是。」回過神的聖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丟給淳一個感激的眼神「那麼,就先請其他人提出關於這次攝影的……」
室內,會議繼續進行。
那麼,室外呢?
※
氣昏頭的龍也在猶如迷宮般綿長的迴廊裡毫無頭緒的走著,熟悉路線的雄一毫不費力的追上他,不顧他反抗的將他拉進空的辦公室,鎖上。
「為什麼要離開?」微微喘著氣,雄一保持溫和的語調問著。
龍也只是看著他,眼中飽含著憤怒,悲傷,以及挫折。雄一有些心疼的上前一步,卻被他激烈的推開。
「告訴我,你是為了什麼讓我接這個工作?為了我的臉,我的身體?還是你覺得這樣很好玩?」龍也悲傷的控訴著,不覺紅了眼眶「如果是這樣的原因,才讓我拿到這個工作,我寧願不要。」
「不是的,不是的!」雄一急急的辯解,卻在看到龍也的眼神後將原本要說的話全哽在喉嚨裡。
沈默了一會,雄一嘆了口氣後開口道「還記得老亨利的紀念秀展嗎?」
「?」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但那場秀展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當時我就坐在台下,看著你在伸展台上優雅地旋轉,猶如在樹梢間玩耍的飛鳥。」想到那場秀展,雄一有些難為情的笑了「那是我第一次參加秀展,所以我真的是看到失神。」
「而後來當我要提前離開的時候,無意間在走廊聽見你和一位女性的對話。」
「啊……」龍也小聲驚呼。難道當時自己感受到的視線,就是他嗎?
「我是一個有工作狂傾向的商人,並不瞭解時尚圈。但是我非常佩服你的敬業精神,那讓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也因如此才開始真正留意起你。」看著龍也依然充滿懷疑的眼神,雄一不氣餒的繼續說道「我承認自己驚豔於你的美麗,也的確對你存有好感,但我身為一個商人不可
能因為這種原因而讓一個徒有臉蛋卻沒有實力的人接這個工作。」
「今天這個世紀珠寶案是蓋亞集團本年度最重要的案子,也是自我上任後最困難的第一個案子,在這麼艱難的狀況下,我更不可能拿自己花了九年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礎來開玩笑。」
深深吐了口氣,雄一誠懇的看著龍也逐漸緩和情緒的眼睛慢慢說著「雖然不曉得其他那些紈褲子弟是怎樣對待你,但請不要把我跟那群喜歡用錢買愛情的白痴混為一談。」
「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追求你,但不會是用這麼愚蠢的方式。」
龍也看著眼前這個貴為總裁的男人擺出如此低的姿態向他說明,只為取得自己的信任,態度也逐漸隨之軟化。
於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的,龍也小聲道歉「…抱歉,我太衝動了。」
「不會,解釋清楚心裡才不會有疙瘩。」感覺到龍也釋出的善意,雄一也露出微笑「還有我也要說對不起,那天晚上我的唐突打擾了你的興致。」
聽到這番話,龍也忍不住嘴角微微牽起了一抹弧度,卻又很快消失。雖然感到有些可惜,不過認為來日方長的雄一決定要緩下追求的腳步。
追求?還真是個新鮮的字眼。
更好笑的是,他完全不介意對方是個男人。
「那麼,願意跟我回去開會嗎?」也不逼他,雄一柔聲問著「我想大家一定都嚇壞了。」
「……嗯。」微微點頭,龍也乖乖的跟在他身後出去。
走了一段路之後,雄一忽然停了下來。龍也有些疑惑,卻見他示意自己噤聲。
原來是距離他們不遠處的轉角,有兩個人正在爭執拉扯。定睛一看,赫然發現其中一個正是和也,而抓著他手不放的則是那個設計師。
雄一刻意的大聲咳嗽,引來兩個人的注意。和也則趁這個空檔甩開KAJIN的手,跑向龍也。
「你還好吧?剛剛怎麼了?」擔心的看看好友,和也顯然想將剛才拉扯的事情拋諸腦後。
龍也有些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雄一則不著痕跡的替他解圍「總之先回去吧,我想會議應該還在進行。」
KAJIN看了他一眼,便率先轉頭離去。和也跟龍也則是跟在雄一後頭,四人魚貫回到會議室。
會議再度開始,聖不著痕跡的在雄一耳邊丟了一句「剛才是怎麼著?」
「喔,沒什麼,他大概被耗子嚇著了。」雄一同樣不著痕跡的回給他,像是絲毫沒察覺自己的理由有爛。
耗子?汐留最高級的大樓,每個禮拜定期打掃兩次的辦公室裡面會有耗子?!強壓下想爆打老友那不知裝啥的渾腦袋的慾望,田中聖,蓋亞集團副總裁,此刻正陷入天人交戰中。
緩緩嘆了口氣,聖挑眉環視室內各懷心事的眾人,不禁懷疑今日的會議除了攝影的問題已解決了之外,到底能收到多少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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