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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了還不睡？」聞言龍也先是輕微的一動，然後有些疑惑的張望尋找聲音的源頭。
直到看見站在不遠處溫柔凝視自己的姊姊，才緩了表情。
「睡不著？還是…哪裡不舒服？」見輕輕搖頭的弟弟，愛麗斯微微地嘆息伸手撫上他微冷的臉頰。
「早點睡了，好嗎？明天還得去洽談新的合約呢。」
停了一會像是在思考，龍也終於點點頭，起身離去。
他緩緩地站起身，就著微跛的腳，小心地一步步慢慢走。
消失在門後，消失在黑暗裡。
＊
一週很快地就過去了，當夜幕低垂星月臨空，搭建在威尼斯水道畔美輪美奐的紀念秀展會場也熱鬧揭幕。參與這次秀展的人數十分可觀，其中多是時尚界的人士、媒體工作者，以及曾和老亨利合作過或是未來想合作的廠商。眾人皆引頸期盼今日的秀展，不止為了老亨利，也為了首
次參與走秀活動的上田龍也。
蓋亞集團是這次秀展的最大贊助廠商，身為總裁的雄一應邀出席今日的晚會，也替合作多次的老亨利做足了面子。當雄一走下座車的瞬間，鎂光燈此起彼落地閃爍著，無一不想捕捉到鮮少露面的蓋亞總裁的身影。而雄一意外地稍稍停下步伐配合眾人露出溫和有禮的微笑，使得鎂光燈閃爍的頻率又增加了許多。
真是無聊。雄一忍不住在心裡嗤道，但臉上依舊掛著制式的笑容。而後便隨工作人員的引導往會場內走去，也阻隔了外頭紛亂的吵嚷。
步入設計感十足的會場，便見老亨利在入口迎接「今日總裁先生能夠撥冗光臨敝會，本人感到十分榮幸。」
「哪裡，您與蓋亞集團合作多年，今日的紀念秀展我是說什麼都要來的。」雄一客套地趨前輕握老亨利伸出來的手後旋即放開。
官腔地寒暄完後，老亨利也不再拖拉地領了眾人往貴賓席移動「那麼這邊請。」
「請。」
※
入座約過三十分鐘後，會場的燈光逐漸轉暗，原本還在吵嚷的人們也有默契地停止了交談的動作，一一回到座位上等待走秀開始。
不久節奏鮮明的音樂自環繞音響中傳出，顏色鮮明的聚光燈忽地一打，舞台兩邊的簾幕旋即拉起，穿著老亨利歷年作品的模特兒魚貫走出，在舞台上配合著旋律踩踏輕快俐落的台步擺動姣好的身軀，令眾人看得目不暇給。
中段燈光接著轉為冷色系，音樂也改為節奏慵懶的中板爵士樂，模特兒們的步調因而跟著慢了下來，將所有舞台動線繞了一遍才下場，方便讓所有人都能仔細欣賞身上的服飾。而當最後一位模特兒退回後台，燈光再度轉暗熄滅，連音樂也結束了。忽然之間會場鴉雀無聲，有一種莫
名的期待在逐漸滋長。
坐在台下的雄一原本正在思考早上擱下的公文內容，但因感受到會場不尋常的氣氛，於是抬頭往舞台的方向望去。
白色的聚光燈驀地打亮舞台中央，身穿『Bird』的龍也出現在光芒中弓腳坐在舞台中央原本以為是裝飾的樹枝上，好似是停駐在枝頭的鳥兒。而自他現身的那一刻，現場的氣氛也在瞬間緊繃到最高點。
忽然有旋律慢慢滑過眾人的耳膜，是風流過樹葉的聲響。
原本坐著不動的龍也慢慢展開了雙手，以右腳先著地做軸心緩緩轉了一圈，令披肩式的上衣因旋轉的動作飛揚，也帶動了衣擺的流蘇彷彿鳥兒振翅。
接著，一步兩步三步，以極緩慢的步伐遊走在舞台上散佈的裝飾樹枝，有時落坐停留，有時輕輕擺動雙臂或是旋轉，彷彿在跳一支獨舞，與自己對話，一羽寂寞美麗的飛鳥。
此時舞台上就只有他一個模特兒，慢版的音樂與僅僅一束燈光。但是沒有人轉開目光，也沒有人感到無聊而交談，他們全被舞台上的人影緊緊鎖住了心神，包括第一次參加秀展的雄一。
雄一看過不少美女，也曾經與美麗的女人交往；但是他從沒想過，原來這世上居然有如此美麗的人，舉手投足皆是畫。因為距離忽遠忽近，他不是看得很清楚對方的臉；那美是一種氣氛，抽象得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奇妙感受。
而隨著樂曲接近尾聲，龍也做完最後一個旋轉後坐回原本的枝頭上，低頭微哂。燈光再度熄滅，會場依舊是寂靜無聲，但氣氛卻是轉為一種還沈浸在表演的情緒中。
當舞台所有燈光同時亮起，老亨利領著所有的模特兒回到台前時，眾人才如夢初醒地響起掌聲與喝采。彷彿浪潮般的歡呼聲震撼了會場，而在老亨利趨前扶起龍也時，掌聲更是響徹雲霄。
「我表現的還好嗎？」龍也隱忍著身體的不適，小聲地問著身旁攙扶自己的恩師。
「非常棒。」老亨利微笑地湊到他左邊說道，卻驚覺他臉上佈滿了細密的冷汗。
「那就太好了。」抓住恩師的手，龍也示意先不要洩漏他的疼痛，接著揚起微笑向台下揮手。
老亨利欲言又止地攙著龍也，既是無奈又是心疼，卻終究順著他的意思，什麼也沒有表示地再度撐起微笑面對來賓。
※
又勉強待了五分鐘接受掌聲，龍也終於能夠回到後台，解開緊緊纏住用來固定腳的繃帶，在解開的瞬間全身虛軟但一臉滿足。他所走的不是一般台步，而是由普羅的台步設計師為他特殊的身體狀況所量身打造的，一種結合現代舞元素的台步。
雖然說是量身打造，但是再怎麼說還是有極限的。到了後半段，龍也的右膝因為做為支撐早已疼痛不堪，可若勉強用左腳去作動作反而會跌倒，於是他硬是忍了下來走到最後，在坐回樹枝的瞬間才如釋重負地露出微笑。
老亨利因為知道龍也身體不舒服，於是在之後的慶祝酒會上替他擋下了所有探問，讓他好好在休息室休息。而雄一雖然留下來參加慶祝酒會，但因為之後還有工作，於是簡單向老亨利敬酒後便離開酒會現場。這時特助的河合等人已先去備車及排開守在外頭的媒體，跟在他身邊的只剩下負責總體事務的秘書戶塚。
「龍也！！你的腳！？」
不預期聽見喊叫聲，雄一直覺地停下腳步，往聲音的源頭望去。他們所處的位置在通往後台、會場以及出口的岔路，隨著視線角度轉移他看見一名嬌小的年輕女性，而她正對著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大叫。
「別這麼大聲，你想引人過來嗎？」因為覺得空氣很悶而改坐在休息室外的龍也微皺著眉盯著莉莉，手邊則持續小力地按壓疼痛的雙腳。
「你！！唉……」莉莉被堵的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終是心疼又無奈地重重嘆息，蹲下身接過按摩的工作「我真是服了你！從沒看過一個都做到Top model地位的人，工作還這麼拼命的……」
「……和也還不是一樣。」龍也小聲地說道，立即得到一記大大的白眼。
「是啦是啦，咱們普羅的兩大招牌都是工作狂、鐵人，可以了吧？」莉莉嘴上說的咬牙切齒，按摩的力道卻是小心翼翼地輕柔。
忽然間兩個人都靜默下來，氣氛十分微妙。
低頭看著蹲在面前的助理，龍也輕聲開口「我只是，不想認輸而已。」
「可是你早就贏過太多模特兒了啊？」
「不，不是的。」
看著她疑惑的臉，龍也緩緩開口「我不想輸給自己。」
不要輸給普通人，不能輸給其他模特兒。旁人總以為龍也的敬業精神來自不服輸的好勝心態，卻從未想過龍也他從來就不想跟別人比，更不想去跟別人爭什麼。他只是默默地努力著，非常非常的努力，只求達成自己的期望，只求把自己的本分做好，甚至連身體上的缺陷都想辦法克
服。
沒錯，想要成名運氣絕對佔了大多數。但若想要站的久站的穩，靠的絕對不只是運氣，而是很多很多的努力才有辦法。身為龍也的助理，莉莉比其他人更有機會也更有時間與龍也相處，於是也就更知道他私底下有多麼努力。然而這樣的他仍是經常被酸葡萄心態的旁人說風涼話，卻
從不反駁。莉莉想著想著竟有些鼻酸，趕緊低頭假裝專心在按摩上。
「謝謝妳，莉莉。」察覺女孩手上細微的顫抖，心思細膩的龍也於是放軟了音調道謝，卻令她再也忍不住地落淚。
站在不遠處的雄一將此景淨收眼底，也重新對上田龍也這個人有了另一種新的認識。他自己本身是個工作狂，對於屬下的工作態度也十分要求，但除了身邊幾個心腹外很少有人能達到他的標準。今天他倒是大開眼界了；原來時尚界也有如此敬業的人啊。
「總裁，車備好了。」接到河合的電話，戶塚轉身向上司提醒。
「嗯。」因為時間有些趕，雄一於是頭也不回地隨著戶塚離開了岔路。
「？」坐在椅子上的龍也彷彿聽見了聲響，於是疑惑地抬頭往岔路望去。
「嗯？怎麼了嗎？」掏出手帕猛力一擰哭得紅通通的鼻子，莉莉驚慌的跟著轉頭察看後方，深怕自己的糗樣被看到。
那是雄一原本停留的地方，此刻卻已人去樓空。
「沒有人嘛！你忽然抬頭嚇死我了…」左看右看都沒看到有人走動的跡象，莉莉大大吁了一口氣。
聽見助理這麼說著，龍也又稍微探看了一下確定沒有任何人後，再度低下頭繼續與她談論接下來的工作內容。
這是兩個人的第一次接觸，卻是互相交錯開來的兩條平行線。
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
彷彿……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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