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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命運嗎?
我相信。
 
這世界乃至於我們的人生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
當然啦,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
 
這麼說似乎代表者我是個宿命論者。
對於這點我不是很認同,但也不好反駁就是了。(囧)
 
至今所受的教育,體驗過的經歷與生活方式造就了現在的我;一個普通又不普通的男孩子。
 
我和同年齡的男生差不多,在S大的歷史系穩當地念到大四,雖然前陣子因為工作出差的關係缺了大半課數,不得已要多在學校待個半年……即使我本就打算要繼續升讀研究所的,但延畢這件事聽起來總不太光彩(囧)
 
如果要說不同之處嘛……就得提到我的工作啦。
 
我工作的地方是一間名為『青鳥』的店,是一間什麼都賣,什麼都有的,充滿無限可能的店。其店史最遠可追溯至應仁元年(註1),也就是好幾百年以前的事了。
 
當時遭逢戰禍的祖先為了守護龐大的家族,與另一名咒術師施放遠古留存下來的法術逃到『青鳥』,一個與世隔絕的異空間,從此安身在此工作,並且一待就是十幾代。
 
在下便是第十六代的陰陽師‧生田斗真。
 
也因為這樣的環境、背景與生活,造就出了宿命論的,好像有一點消極的我。
 
但我不覺得這是壞事,反而認為挺好的。
 
如果你們想知道原因的話,不妨找個舒服的位置坐下來吧。
 
———怎麼樣呢?
 
 
 
 
 
 
我老家位於北海道臨海的偏僻小鄉村。
 
或許聽過田中先生故事的各位此時會一頭霧水;怎麼不是住店裡呢?
 
方才也提過了,生田是一個龐大的家族,一代代地傳下來,人數自然就更為可觀了。雖然店裡頭大的很不愁沒地方住,但或許是崇尚自然的陰陽師本性使然,大部分的族人皆選擇到外地隱居,過著自給自足與世無爭的原始生活。
 
至於歷代陰陽師的繼承,也不像咒術師那樣由同一系血脈或是找力量最強大的擔任,而是採輪流制;在當任陰陽師年滿五十歲時,族裡年滿二十歲的青年就來繼承衣缽。
 
說到這兒各位想必又陷入困惑;如果有多位同齡的青年或沒有年滿的要怎麼辦呢?
 
所以我才說命運早已安排好;因為從沒發生過多了或少了的事。
一切就是如此剛好,一個來一個走,通通都是工作三十年整,公平的很。
 
每位族人的名字都被清楚地記錄在族譜裡,因此要推算誰是繼承者也就十分容易了。
 
雖然從出生就已決定好繼任的事了,但當時還小的我對自己的使命還不大明白,也不曉得什麼是『陰陽師』,更別說『青鳥』又是什麼鳥了。
 
我家在村子裡算是住得比較高,就在一片廣大的丘陵上。
那裡沒有電,也沒有自來水,更不用說汽車了。
 
我們自己劈柴或到森林裡撿枯枝生火,在小溪裡打水,如果要去城裡就步行到三里外的無人車站搭幾乎要被廢棄的地方線。搭車的錢是夏天時將自家栽種的蔬果分送時,客氣純樸的村人硬給的報酬。
 
也因為住在這樣的地方,大自然不但是我的家,也是我的教室,我玩耍的遊樂場。
 
一年四季裡幾乎有大半時間村子都被大片銀白色的雪覆蓋,只有在春夏秋才能看到其他的顏色。春天的森林裡有許多野兔穿梭其中,植物則努力地自雪地裡冒出來;夏天可以看見狐狸出沒覓食好孕育下一代,在海風吹撫的草原中嬉戲奔跑;秋天在山裡行走則會碰上為冬眠做準備的大熊,有時還能發現身旁多了幾隻調皮的小熊;在嚴寒的冬天偶爾會有避寒不及的鳥兒落在地上緊閉著雙眼沉默,逐漸被白雪覆蓋。
 
在這片銀白的世界,生與死特別鮮明。幾乎是在不知不覺間就明白了大自然的嚴苛與仁慈,生命的尊嚴與對萬物懷有感激之情,於是先知足而後自足,快樂之於我們無須追尋,因為它早已融入空氣與血液裡了。
 
———這其實也就是陰陽術的起源。
 
與自然對話,共生共存,然後藉由自然之力來形成『咒』。
咒術師憑藉負黑之力形成『咒』,陰陽師藉助自然本身的力量形成『咒』。
『無中生有』與『借力使力』,這是兩者間的不同處。
 
我就在這樣的環境下穩定成長,等待繼承的日子到來。
 
 
 
 
 
 
剛才說了,當我年滿二十歲時就得繼承,但若是到那時才進入店裡,對生活必定會造成某程度上的衝擊,也會影響到工作。基於此大部分的繼承人都會在年滿十八歲時先入店在當家的身邊實習,熟悉接下來所要生存的世界。
 
於是揮別了父母與那一片熟悉的土地,我獨自前往路途遙遠的S鎮。
離開的時候身上除了足夠的車資與父親寫給當家的信之外,什麼東西也沒帶。
我帶走的只有記憶,銀白色的雪與海洋的味道。
 
空曠的列車上乘客僅有我一人,搖搖晃晃地前進。
陽光穿透車窗扯著拉環落成地上的影子,我伸腳隨著它們搖擺的幅度拍打節奏。
啪答答啪答答啪答答……
 
中途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我始終盯著地上淡去又鮮明的影子,在心中倒數。
中途我也下車,然後換車,周圍擦身而過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終於我感受不到北海道清冷的風了。
 
出了S鎮的車站,店裡派來的車子已在前方等候了。
那是我第一次坐汽車;還是與周遭格格不入看起來就高級到不行的汽車。(囧)
 
上車之後莫約十幾分鐘車程,車子停在一座聳立的米白色城牆前。
依指示下車,我吃驚地往著前方朱紅色的高大城門,久久不能回神。
 
我走到門前將雙手覆上欲推,門已自動開啟。
 
裡頭走出一名漂亮的小孩,微笑地跑出來向我躬身
「請進吧,歡迎光臨『青鳥』。」
 
 
 
 
 
 
見了當家的之後,我被安排在偏房棲身。
雖說是偏房,但也比老家的房子大上一倍不止。
 
由於出發時身上穿的是和村人們湊來不合穿的衣服,所以才剛安排好房間,一旁的僕人早已準備好合身的和服供我替換,更送上精緻的膳食以解舟車勞頓後的疲憊與飢餓。
 
只是這樣太過周到的服務讓我是大感吃不消。(囧)
 
畢竟也折騰了好一陣,當晚躺在不熟悉的柔軟被褥中我還是睡著了。
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這些不習慣逐漸變成了一種壓力,慢慢地累積。
 
住在寬敞的房子裡身穿華美的服飾,吃的用的皆是精挑細選過的珍品,外出有車代步,在家有人服侍,過著貴族般的生活。
 
人都喜歡美麗的東西,舒服的生活。當然我也是。
不過已經太多了,滿溢了。
 
就成了揮之不去的煩惱。
 
 
 
 
 
 
我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了我的『命運』。
 
那是一個春日雨天的下午。
結束了當天的課程,我獨自撐著傘在細雨中散步。
 
時值下午四點,俗稱的逢魔時刻,街上的空間有些扭曲歪斜,讓黑暗悄悄地滲入這個世界。
 
小心地藉由自然之力隱藏氣息,我知道只要〝它們〞察覺不到自己的氣息,就無法有所作為。
 
 
走著走著我經過一間超市的倉庫,聽見某個聲音。
 
「走開。」
 
探頭一看,是個年紀與我相仿的女孩,正對著她身旁爬滿藤蔓的矮牆說話。
 
「快點放開我。」
 
那裡沒有任何人。
 
如果沒有仔細看的話。
 
藤蔓般地青綠爪子抓著她纖細的手,濁黃的眼珠子在矮牆上緊瞪著她,意圖不明。
 
我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不假思索地槍步上前抓住她的另一隻手將氣息一併隱藏,才讓她掙脫了因失去氣息而疑惑不已的妖怪魔掌。
 
 
「妳沒事吧?」將她拉離了圍牆,我發現女孩用奇怪的眼神瞪著自己。
 
「你看的到?」她問,接著又道「你剛才做了什麼?」
 
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質問我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才發現對方原來是個〝他〞。
幸好他沒發現我以為他是女孩子。(囧)
 
不對,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
 
 
「果然,你看得見嗎?那隻手。」見他點頭「你不怕嗎?」
 
「怕什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說,臉色一派淡然「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把你的氣息藏起來讓它們找不到。」
 
「所以你看的見。」他下了結論。
 
「這麼說也不對我只是看的比較仔細。」這是實話「很多東西只要用心看就看的見,跟有沒有靈感是沒有關係的。」
 
聞言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之後無所謂地聳肩,轉身走進倉庫繼續點貨。
不知該如何反應的我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最後只好自討沒趣地摸摸鼻子打道回府。
 
雨勢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
 
 
 
 
 
 
後來我只要有空便會散步過去找他聊聊天,適度地排解一下心中的壓力,代價則是教他一些簡單的護身咒,算是各取所需吧。
 
他是一個很奇妙的男孩子。
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從沒看過衰成這個樣子的人。
 
衰事一件接著一件,有大有小還千奇百怪,總之就是一個『衰』字,而且更不幸的是就算脫離了苦海,放鬆可能還不到三秒鐘,就會有另一件衰事掉到他頭上。
 
 
可是他通常的反應就是Orz,其他沒了。
 
 
「與其浪費精力成天哀嘆,我寧可省下來拿去想怎麼辦。」他如是說。
 
雖然說習慣成自然,但這樣的豁達出現在一個比我小一歲的男孩身上畢竟少見。
或者應該說,太不可思議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煩惱簡直微不足道。(囧)
 
身處順境的我因為太過順遂而鬧脾氣,而人在逆境的他卻是忍耐著鮮少抱怨地努力過生活。
 
其實不管身處何地,我只要率直的做自己就好了啊。
我想,那才是自然的意義。
 
「很好,你終於想通了。」聽了我的話,他如往常那般淡然。
 
我只是笑得像個呆子。
 
後來,隨著實習機會增多,我沒有時間再去找他。
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如往常般地生活。
 
Orz之後,努力的活過每一天。
 
 
 
 
 
 
直到年滿二十歲真正繼承陰陽師,我才第一次見到『青鳥』的店長‧上田龍也。
他見證了陰陽師的傳承儀式,而我的名字也才正式登錄進『青鳥』。
 
儀式結束後店長將一把妖刀借予我,接著拿了一長串名單吩咐「盡快完成」,開啟了我長達近兩年的南征北討馬不停蹄的出差,還因此不得不延畢。(囧)
 
妖刀的精靈‧龜梨和也曾問我,是否對自己早已決定的命運感到不滿,或者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嗎?
 
我回答:不,我很滿意這樣的命運,這樣的生活。
 
會失去什麼,會得到什麼,那不是我可以預期的。
就和生老病死一樣,或許知道知道它們會來,卻無法準確地說出一個絕對的時間。
 
這是自然教給我的道理。
 
人們能選擇的是自己的生活態度。
因為不管是人在何處,我還是我,不會因此而變成另一個人。
 
這是那位少年教給我的道理。
 
所謂的自然,不是單單一個名詞,一個形容詞。
自然應該也是一種狀態,而不是山野森林江河湖海才叫做自然。
 
我是順應自然而生的生田斗真。
 
無論未來,我的終點會是在哪裡,我都期許自己能夠如此率真的走下去。
 
 
 
 
 
 
『青鳥』是一間什麼都賣,什麼都有的,充滿無限可能的店。
如果你有什麼心願,有什麼煩惱的話……
只要你願意支付相對等代價的話……
 
如果,你相信『命運』的話……
 
「請進吧,歡迎光臨『青鳥』。」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以死亡向這個世界告別。
 
向我們最愛的人告別,被我們最愛的人告別,永遠的告別。
 
或許我們無法選擇於什麼時刻,在什麼地點,以什麼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以及如何減低告別時對親近之人的傷害。
 
但是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生活態度。
 
選擇,用什麼態度去面對自己的人生。
 
在終點之前。
 
 
 
(續)
 
 
◎應仁元年
時值室町幕府時代,在長達二百年武家(武士政權)壓倒公家(指朝廷公卿、貴族)的優勢下,由各地有力大名(相當於古代中國的諸侯,西方所稱的領主)聚集而成的室町幕府實質上缺乏統治的能力,而應仁元年(西元1467年)所爆發的應仁之亂便是開啟日本長達百多年間的戰國時代的導火線。可翻看第伍章的註釋進行資料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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