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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曾有過一種想法?
尋求死亡的想法。
我曾經,很想很想,死亡。
不是有什麼壓力,也不是生活過得不好,或是對周遭的人事物有什麼不滿。
只是有點厭煩了…活著這件事。
只是單純地,很單純地———想結束一切罷了。
事實上,我的生活過得比別人舒適得多很多,實在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上好之材,穿的是錦衣綢緞,手一揮就有一堆人會衝上前趴跪伏地搶著服侍,更擁有強大得足以扭轉他人命運的法力,不老的美麗容顏,以及看似無盡的生命。
但是很少人能夠明白,看著滿桌的山珍海味卻食不下嚥的感覺,穿著錦衣綢緞卻打從心底的感到寒冷,以及面前跪了一地服侍自己的人卻沒有一個能夠理解自己的那種寂寞。擁有強大的法力也不是件好事,看著身邊的人們一個又一個的生老病死,自己卻維持著同樣的容貌活著,更是筆墨難以形容的悲哀。
而我不僅不會死,也不能自殺。
除了五百年一輪無法逃避的「消逝之劫」外,我可以說是一個永恆的存在。「消逝之劫」顧名思義就是消失,什麼也沒留下,不僅算不上死亡,過程亦比死亡痛苦的多。但若是撐過了,又是一個漫長的五百年等待著我。這是我們這一族,自誕生開始就必須背負的業。
我們都擁有接近無限的生命,不會老去的容顏,以及強大的法力。
但我們這族的人口始終不會超過十個。因為我們無法生育,身體構造也與一般人類有些微的差異。
我們所依靠的是一個叫做「原始之海」的地方。只要有一位族人逝去,便會有新的族人自那裡誕生。通常我們終其一生除了被自己繼承的人與自己的繼承者外,不會與其他族人見面。我們互相不認識,也不知道彼此的長相,只能透過感應來確認對方的存在。
於是為了打發時間我們多半會與人類接觸,相處。
方法管道有百百種,各自有各自的選擇,去與這些奇妙的人類們展開互動。
我們當然也不是成天只與人類瞎攪和;我們的存在是有使命的。
每個人,自出生開始便不斷地在獲得,與失去。
舉凡物品、情感、記憶……等等。
他們其實沒有消失,只是被放在「某個地方」沈睡著。
而「記憶」就存在於我們的腦中;世界萬物的記憶,全部皆由我們保管。
簡單來講,我們就像是個「容器」。
承載記憶的容器。
記得所有的事情其實一點也不有趣,而永恆的生命更是一種折磨。
我曾經這麼想著;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造物主的話。
我想要問他為何是我?
為何讓我擁有強大的力量卻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
而這樣無止盡的磨難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曾經這麼想著。
但後來,為了一個千年以前的約定我開了一間店,等待著漫長的時光輪迴走回原點。
等待約定實現的那天到來。
這是一間什麼都賣,什麼都有的,充滿無限可能的店。
叫做「青鳥」。
我是「青鳥」的主人‧上田龍也,擁有強大得足以扭轉他人命運的法力,不老的美麗容顏,以及看似無盡的生命。我的個性有點惡劣,也很捉摸不定,但基本上沒什麼惡意(那邊那個裂嘴的,咳嗽記得去看醫生,不要把病毒帶進店來)。那些契約不過是因為我很無聊,拿來打發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罷了。
今天呢,難得我心情不錯,就給各位說說那段往事吧。
當「青鳥」並不存在,當我還只是個「繼承者」,關於那個千年以前的約定。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要聽與否選擇權在於你們。
反正你們要聽不聽我都要講。
那麼就開始吧。
※
首先不得不提的是我的身世。
前面提到,我們族人皆誕生自「原始之海」。
雖說是「原始之海」,但其實它是一片瀰漫著霧氣的廣大黑色沼澤,十分荒蕪。沼澤的中央有棵巨大的「生命之樹」,終年只有光禿的枯枝。它只有在孕育新生命時才會結出一枚銀白色的果實,經過百年的時間才會墜落「原始之海」發芽成長為花苞,待包含在樹上的時間期滿三百年才會開花。
我們便是自這花中誕生,模樣已然是年約五、六歲的孩童。
雖然我們的模樣有性別之分,但基本上的構成還是與人類不同。而因為我們的名字是由各自繼承的主人按照花上的印痕來取名,所以沒有姓氏。
依照往例,一個新生命的降臨從結果,發芽到開花需費三百年的時光。然而我硬是比別人多待了七百年,直到結成花苞屆滿千年,我才慢吞吞地張開眼睛,睡眼惺忪地看著我將要繼承的主人。
那人有著黑色的眸子黑色的長髮,健康的膚色以及一口閃亮的整齊白牙。他一看到我張開眼睛,先是笑瞇瞇地褪下身上的短掛披到我身上,接著小心翼翼地將我抱出來。我回頭看著在我離開後迅速凋謝的花兒,無語。
「寂寞嗎?」那人忽然開口,輕快的嗓音。
我轉頭看著他帶笑的眼睛,緩緩搖頭。
「沒關係,你會有個新家。」他笑,伸手點點我的鼻頭。
「家?」學著他的樣子,我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沒錯,我們的家。」他抱著幾乎無重量的我,轉身往某處前行。
「龍也,這是你的名字。」像是忽然想起來,他停下腳步看著我「翼,這是我的名字。」
「以後請多指教了唷,龍也。」翼親親我的臉頰,開心地說著。
我回頭望了望消失在大霧中的神木,又看前頭未知的道路,最後望著他的眼睛無聲地笑了。
家,龍也,翼。
這是,我的開始。
※
在被小翼帶回家之後約過了一週,我才漸漸意識到自己真正離開那片與世無爭的黑色沼澤。
我和小翼的家,是一座佔地頗大的莊園。雖說是莊園,我認為還比較像農莊。傳統的四合院子裡,中間被畫了四塊地,有的種米有的種菜,一塊養牲畜,一塊闢成魚塭。西邊的房子被拿來放糧食還有晒穀場,東邊的房子則是居住的地方,南邊是大門以及為數不多的長工居住的地方。東北邊那間房子是一間煉鐵工坊,裡頭有著炙熱的大鍋爐與諸多打鐵用具。
整座宅子裡,北邊的房子算是最富麗堂皇的了。入口是由兩棵粗大的杉木漆上朱紅的顏料架設的牌樓,外廊同樣鋪滿上了蠟的杉木,內堂則清一色是塌塌米地板。它的功用是「神殿」,會建造得如此華貴也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擺在稻田菜園牲圈以及魚塭的後面,怎麼看怎麼詭異。
這座神殿的來頭可不小;它的正式名稱叫做「彌生殿」,地位等同於供奉歷代天皇的天照宮,直屬於天皇,功用在於解決人力無法抵擋的麻煩事。講更明白點,叫做「急難應變中心」。
舉例說明,譬如久旱未霖,天皇便會要天照宮準備個祭祀活動,私底下派人來找小翼求雨。待天皇一登祭祀台小翼便開始招雨,造成民眾以為天皇具有神力的假象,藉以凝聚國家的向心力。我本身不太喜歡這樣的行為啦;因為每為天皇做了些什麼事,小翼的身體就會衰弱好一陣子無法起身,但他本人既然都沒說話了,其他人當然也不好說什麼。
喔,說到其他人,差點忘了和你們介紹同為這宅子的幾位重要居民。
首先是因為可觀的頭圍而被暱稱為大頭,兼任「守護者」與「鑄劍師」的瀧澤秀明;有著濃眉大眼,喜歡惡作劇的俊美「咒術師」(註1)松本潤;很聰明很喜歡看書,被小潤笑是運動音痴的「陰陽師」(註2)櫻井翔;總是睡眼惺忪,經常幫助小潤行兇的「畫師」大野智;有點燃燒過度,最喜歡大喊『這就是青春啦』的「靈媒」相葉雅紀;還有言行舉止都像極了柴犬而被稱為小柴,不自覺會碎碎唸的「樂師」二宮和也,以及大頭的徒弟,與我年紀相仿的龜梨和也。
大頭是小翼的「守護者」,已和小翼一起走過漫長的歲月。據說他身上流著天皇一系的血脈,身份十分高貴,卻在我尚未出生的百年前毅然放棄繼承的資格,選擇成為小翼的守護者;這似乎也是小翼為何會願意為天皇辦事的原因。
另外說到他的徒弟龜梨和也可就有趣了;他是小翼從外頭撿回來的,據說那時還是個小嬰兒。詳細的情況當時我沒有探問過,只覺得這個他身上有著類似我們族人一般的氣息,與普通人類明顯不同。
他從小就是個很倔的孩子,不服輸,一個活的太過認真的傢伙。於是小潤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做小龜。(雖然他對龜梨的說法是:宅裡有兩個和也會搞混。)
至於我,彷彿是之前千年的時間仍睡不夠似的,總是懶懶的躺著,靠坐著,有時連睜開眼睛都懶。彷彿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
我想我大概是族人中的特例;對自身的使命沒興趣,也對人類沒興趣。
大夥兒一開始對於我的懶散模樣有些吃驚,也曾試圖做些什麼希望激起我的活力,然而時間久了,大夥兒習慣了,也就沒人再管我了。除了小龜之外。
猶記是盛夏陽光正炙的某一天下午,小翼和大頭因為天皇的召喚上京,大宮兩人組則相約去了溪邊釣魚,小潤與小翔也一塊兒出城辦事兒了。宅底裡身份較高的只剩下我,正在屋子裡玩冰雕的雅紀,以及在工坊裡收拾的龜梨。
我則一如往常的躺在彌生殿長廊鋪好的軟墊上,懶洋洋地做白日夢。
接下來的狀況就是,剛將工作做完的小龜見我又癱在廊上自暴自棄地曬太陽,於是終於看不下去的出手推了我,而我也下意識的回擊。而這樣你來我往的結果就是演變成全武行,我們從長廊滾到了內殿又追打出來,爭吵的聲音引來了人們,大夥兒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我們兩個架開,卻阻止不了我們兩人依舊試圖要掙開束縛再互毆的意圖。直到雅紀被急急請了出來,慌張地輪流察看我們的傷勢時,我才忽然發覺自己第一次感到憤怒,開始對他人的舉動有反應。
後來,我們兩個被歸來的大頭抓到內殿狠狠地罵了一頓,還被叫到外殿的紅柱子前罰站。原本還要提水桶半蹲,被小翼勸了下來說罰站三個時辰當警戒。沒有人問我們打架的理由;大概是當作小孩子打架,沒有理由吧。
在此之後,我們出乎大夥兒意外的沒有再吵過架,反而是有點不打不相識的開始熱絡起來。
他還是會罵我兇我,我也還是會故意睡覺刺激他,或是說些諷刺的話來取笑他。
但是我們再也沒有動手打過對方。
而大家也就這麼平平靜靜地過日子,除了小潤偶而的惡作劇外沒有什麼大風大浪。
我曾經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維持下去。
直到那個男人的到來為止。
※
前面也提到了,「彌生殿」的作用在於替天皇解決麻煩。
原本我以為就是求雨或是止災之類,無聊的雞毛蒜皮小事。
卻從沒想過,這突如其來所謂的大事竟是足以撼動國家影響時代的災難。
那是我以人類年齡推算二十歲時發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天氣有點陰陰的,氣味潮濕的風很大,厚重的雲朵漸漸地沉了下來發出隆隆低吼。風雨欲來的氣勢。長工們開始忙碌地收拾晒穀場上新收的穀子,另外幾個則將家禽家畜趕回圈子裡。我坐在長廊上晃動著腿兒,嘴裡咬著剛烤好的鹽味仙貝看著大夥兒忙碌的樣子,一如往常地悠閒愜意。
「阿吉,楞什麼?快把羊趕過來呀!!」一名長工打開羊圈,正等著另一位長工阿吉將羊群趕進來。
「等等呢,這羊兒不肯走呀!!」阿吉滿頭大汗的推擠著,無奈不曉得為何羊群顯得懼怕而動也不敢動。
眼看著驚人的雨勢就要落下來,在萬不得已下阿吉只得拿起驅趕用的木棍向羊群們用力抽打,羊群們才開始慢慢移動腳步往圈裡走。等羊圈的門關上,我忽然發覺今日的牲圈沒有以往的吵雜;不管是哪一種家禽家畜,全部都嚇的縮成一團,就連魚塭裡的魚兒都顯得害怕,全沉到最底部藏起來了。
忽然一陣狂風襲來,裡頭夾雜著一種腥濃欲嘔的氣味,令我難受地反胃。
那是血的氣味,夾雜著各種怨恨的情緒,更加令人難受。
這裡另外要提的是,雖然我們族人擁有強大的法力,但只限於當任的主人。當我們還只是繼承者是沒有任何法力,頂多具有一點類似通靈師或是陰陽師的能力,不但不能自保,甚至常因為太過敏感而只因接觸到不潔的東西就衰弱昏倒。
現在讓我們再回到故事裡。
當我頭暈目眩地即將昏倒之時,身邊忽然架起了強力結界阻隔了腥臭的味道。一回頭,望見面色凝重的小翼、大頭,小翔以及難得嚴肅的小潤。
「小龍,還好嗎?」大頭先彎腰將我扶起,並看見了我蒼白的臉色。
「嗯。」為免他們擔心,我搖搖頭嚥下了反胃的噁心感。
「沒想到這麼嚴重。」
我聞聲疑惑地望向小潤,卻見他看著小翼皺眉。
「……該來的還是會來,這是必然的結果。」翔嘆了一口氣,似是喃喃自語。
「到底是必然的結果,還是前世種的因還不曉得呢。」
「也罷。」一直沒有開口的小翼緩緩吁了一口氣,道「既然前任主人與他們未斷的牽連在傳承時保留下來,那就代表,我也必然迎向這個命運。」
忽然間大夥兒都沉默下來,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一滴。
二滴,三滴。
大雨終於奔騰而下。
十年難得一見的傾盆雨勢轟地打在長廊的屋簷上震耳欲聾,所有視線所及的地方皆被灰色籠罩,彷彿漆上了死亡的顏色,幽怨的淒厲。我不自覺抓緊了大頭的衣袖,抿著唇默不作聲。
好像有什麼要來了。
喀答。 喀答。
喀答。 喀答。
是穿著鐵蹄的戰馬踩踏地面的聲音。
規律的,逼近。
喀答。 喀答。
喀答。 喀答。
砰咚。
—————是門開的聲音。
滂沱大雨中,一匹巨大的穿著盔甲的黑色戰馬踢開本就未關的大門,堂而皇之地闖進內院。待我回神,就著不知何時轉小的雨勢,我看見了一名穿著標準戰甲的將軍直挺挺地騎在馬上,然而頭盔包覆整個面部,令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那人忽然動手解開頭盔並扯下,不大不小的雨勢立即淋濕了他的髮。只見他瀟灑地甩了甩長髮用手整個往後撥,露出了一張俊美到很邪門的臉。他輪流看著我們,最後將目光對上小翼,忽然輕挑地笑了。
「你就是『彌生殿』的今井大人吧?」意外的好聽嗓音帶點磁性,慵懶地笑著「果真是名不虛傳的美人。」
「……多謝你的誇讚,赤西將軍。」小翼伸手擋住明顯爆青筋的大頭,冷靜地應答。
「那麼想必旁邊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神工匠瀧澤大人囉?」被稱為赤西將軍的男人饒富興味地看著大頭,又道「真是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聽見讚美,瀧澤微笑著點頭回覆。只不過牙關咬的很緊。
「雖然你們應該都知道我的身份,不過我還是自我介紹一下好了。」俐落地跳下戰馬,赤西將軍踏進長廊筆直看著大頭,微笑。
「我是鎮國三將軍之一,赤西仁。」
轟隆————
透過他身後的天空,我看見再度轉大傾盆的雨勢與急速湧動的烏雲。
一陣陣落下的狂雷閃電打亮了那個俊美男人的臉,在黑與白之間閃爍,隆隆作響。
※
———當晚那個男人就這麼住進來了。
而我也從小潤那兒得知關於這個男人的事。這位赤西將軍不止表面上擁有鎮國三將軍之一這顯赫的稱謂,他也是三位將軍中唯一不靠血統,而是有實際戰功名符其實的「將軍」。他不僅驍勇善戰,更曾經多次帶著為數不多的殘兵,以一擋百的打贏一場又一場輸了也不稀奇的戰爭。對於友軍來說,他是百戰百勝的戰神;可對於敵軍而言,他是令人懼怕的鬼神,又因他浴血殺敵的模樣過於駭人,故稱他為「赤鬼」。
事實上,他也的確不是人類。
他是黑暗的魔物藉由女人的子宮產下的魔者(註3),擁有強健的身體,狂暴的氣息和嗜血的本能。傳說魔者原是世界所有黑暗的集合體,並沒有意識,但後來因犯下重罪逆亂了世界的秩序而遭造物主分解打入輪迴,想要再成為完全體必須經過三次轉生,而目前的赤西將軍似乎已經過二次轉生的樣子。當然,這只不過是個傳說,沒有什麼可信度。
至少當時我是這麼想的。
而因為沒有任何力量,我也只能知道這麼多。
赤西將軍的身上因沾染了無數鮮血,亡靈的咒與怨以及魔者本身的穢氣,如此日積月累下來形成了極強的負磁場,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若是長久待在他身邊不止會身體變差,甚至還有死亡的危險。於是深感威脅的天照宮立即奏請天皇降旨命赤西將軍到我們這兒,說是請我們淨化,或是想辦法控制他的狂氣。
對於赤西將軍,天皇本身是又愛又怕;愛的是只要有他在,其他將軍便不敢造次;怕的則是自己哪天也會被他所害,或是控制不住他會自立為王。所以當他降旨要赤西將軍來彌生殿,卻遭還在與北方蠻夷對戰的赤西給拒絕時,他只得說「彌生殿有他一直在找尋的『神工匠』瀧澤」才順利將他引來。
然而此事並沒有事先知會過我們,也理所當然的起了爭執。
「我拒絕。」
坐在小潤後面,我難得地看見大頭震怒的模樣。
「我造的劍,是不能讓任何人拿去屠殺生命的。」瀧澤直視著洗淨一身血泥換上便衣的赤西道。
赤西笑了,慵懶地將頭髮束到背後「劍,不就是拿來戰鬥的嗎?」
「不。」瀧澤嘆了一口氣道「劍,是用來保護人,而不是用來殺人的。」
「我的確是用我的劍在保護這個國家啊。」
「不,你只不過是在享受殺人的快感。」
聽見大頭這麼說,赤西漸漸顯露不耐「聽這言下之意,就是不願意替本將軍造劍?」
「是。」
「那,本將軍也不是這麼不識相的人。」俐落起身,赤西轉身欲走。
小翔起身攔住他問道「等等,你要去哪?」
「既然談不攏,我要回北方了。那兒的戰事可還沒停呢。」赤西睨了一臉面色鐵青的大頭道「我可沒空跟這種冥頑不靈的和平主義者瞎攪和,我的士兵可都還在與敵軍搏鬥生死未卜呢。」
「等等。」
一直沒說話的小翼忽然開口了,赤西便停下腳步回望他等待下文。
「我會命瀧澤造劍與你,現在手邊正好有前幾日西夷運過來的天火石(註4),絕對能打出你想要的不斷的劍。」伸手悄悄覆上瀧澤捏緊的拳頭,小翼看著站在門口的男人道「不過要融化這天火石可不容易,除了火候要足,還必須搭配天時地利人和才能成劍,還請你耐心等待。」
「至於北方的戰事你無須多掛心,另一位鎮國將軍已帶了大批人馬前去襄助,相信很快便能平定。」
這麼一說,總算讓赤西將軍願意留下來,眾人也就散會了。
當晚,我聽見隔壁房的徹夜長談,似是大頭的無奈與小翼的勸說,細細的聽不清楚。
嘛,不重要。
反正不關我的事,我也沒有力量根本就插不了手。
於是我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翻身繼續做方才未完的美夢。
※
為了要抑制狂氣,小翼就近讓赤西將軍住在彌生殿裡。彌生殿本身建造時就是以巨大結界為基準,所以不但容易施放法術,也算是一個天然屏障。也幸好如此,我才能夠再度於長廊午睡;要不然整天被那腥臭的味道罩著誰受的了呀。
可是只能待在彌生殿畢竟無聊,赤西將軍很快地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彌生殿旁的工坊裡。赤西坐在長廊上看著瀧澤在工坊內指揮若定,卻看也不看他一眼,想是還在為替他造劍之事生氣。於是他自討沒趣的又將注意力轉到其他人身上,最後將視線停在工坊裡最年輕的小龜身上。
他靜靜的看著,眼光忽然變得難以捉摸。
又過幾天,當小龜抱著一疊書自長廊走過,他便出聲喚了他。
「喂。」
聽見聲音,小龜停下腳步防備地看著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我來的時候沒見過你。」赤西望著小龜,竟露出了非常溫和的微笑。
看著那樣的笑臉,小龜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迷惑。
「你叫什麼名字?」赤西低喃著,有如誘惑般的問句。
「……和也…龜梨和也。」
「有空嗎?」赤西又笑,對小龜伸出手「陪我…聊聊天吧?」
看著小龜和那個男人進了內殿,我不知怎麼地感到一陣沒來由的心慌。
我伸手按著胸口,只是疑惑著卻沒有深思。
也沒有察覺到,命運之輪已經悄悄逼近。
※
當我真正發覺到的時候,情況已經逐漸不可收拾了。
自赤西與小龜初次攀談經過了三個月,某日他突然走出彌生殿時身上那股腥臭濃郁的穢氣竟消失無蹤,就連之前那種只要稍微靠近就會感到被割傷的狂氣也一併消去。彷彿是一把被安穩收入劍鞘的劍,不再駭人。
當其他人都驚訝於這樣的轉變時,也同時注意到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的小龜。
龜梨變得不一樣了。他還是那個活的認真,一板一眼的男孩子。可是他的眼神不一樣了,變的很柔媚,甚至帶著豔麗的色彩。他本來就是個漂亮的少年,如今卻宛如盛開的花兒,嬌豔動人。
我私下逼問小龜,而他也證實了我的臆測;他與赤西發生了肉體上的關係,與他交合。
「這或許就是問題的癥結點了。」
我看著小翼,等待他未盡的話語。
「龜梨擁有可以抑制赤西將軍狂氣的能力。」
「為什麼呢?」看著唯一對此事不意外的小翼,我追問「難道你知道些什麼嗎?」
小翼垂下眼睛,緩緩地嘆氣「這事你遲早會明白的。」
「?」
「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是我要面對的命運,也是你即將要面對的。」伸手摸著我的髮,小翼微笑地看著我「問題最後的答案一定會出現的。」
「小龍,你覺得,擁有這樣的宿命是好還是壞呢?」
「壞吧。」看著小翼,我老實地說道「你為他人背了太多的業,遲早會受不了的。」
「或許吧。」小翼的笑容更深了「不過,我覺得這不是壞事唷。」
「?」
「因為我擁有想珍惜的人,所以我願意背負這些業喔。」像是想起了誰,小翼閉上眼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無論是什麼樣的痛苦,什麼樣的折磨,只要能跟那個人在一起的話,這一切痛苦折磨都是值得的。」
當時,看著小翼滿足的笑臉,我還不懂為何明明是很痛苦的事他卻甘之如飴。
只是看著這樣的他,以及溫柔與赤西對視的小龜臉上美麗的表情,那種為了某個人而活因而變的勇敢而堅強的美麗眼神,我總感到心裡有什麼感情漲的滿滿的。
久久未能散去。
※
隨著時序的變換,離赤西將軍住進彌生殿不知不覺竟過了三年。
我忽然感受到小翼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
他開始經常地久咳不止,多半時間陷入昏迷,即使偶而醒來的時間也不長,虛弱地彷彿隨時都會消失。聽小翔說似乎是「消逝之劫」即將到來的預兆,現在可說是十分危急的狀況,不能再接受其他的傷害了。
大頭鎮日眉頭深鎖,幾乎片刻不離小翼的床榻邊,造劍之事也就這麼耽擱了下來。不過幸好,赤西將軍對此事隻字未提,想是從小龜那兒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吧。
「你遲早要面對這種折磨的。」
聞言,我望向剛施完抑制咒精疲力盡倒在一旁讓翔幫他擦汗的小潤,不懂他為何提到此事。
「你們身為萬物『記憶』的容器,雖然擁有無上法力,卻無法阻止身體由內而外的腐蝕。一般的壽命是很長沒錯,但是像翼這樣的可不多見。」
「他已經替好幾任天皇背了不屬於自己的業,你又沈睡了這麼久才出現,能撐到現在簡直是奇蹟。」
「我的抑制咒雖然能夠緩下腐蝕的速度,卻也只是暫時的。而且這咒反作用力太大,不僅我這個施術者會受不了,被施咒的對象要受的苦痛會更多。」
「如果不是大頭陪著,翼根本就撐不下去了吧。」
「唉,真是無力。」翔一邊對小潤施回覆術一邊嘆道「我雖身為一介陰陽師,可遇到這個狀況除了減輕你施術的反噬外也沒能幫上忙。」
「你至少還能幫松潤減輕負擔,我連想幫忙都沒得幫。」另一邊的雅紀也陷入憂鬱的情緒道。
「若要這麼說,我跟智才汗顏呢。」輕輕撥動琴弦,小柴遙望著小翼臥室的方向「不管是彈奏音樂或是畫畫,對於此刻的狀況一點幫助也沒有。」
「只能祈禱了吧。」小智拍著他的肩說道「這樣的狀況,現在的我們也只能祈禱了吧。」
我看著陷入愁雲慘霧的一群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延續這樣無止盡的折磨真的好嗎?
如果活的這麼痛苦,也還是要努力活下去嗎?
死亡,有時也是一種解脫吧?
我走出外廊在心裡默默想著,卻看見一名傳令兵的到來。
「陛下有急令,傳赤西將軍回朝護駕。」
※
當小翼逐漸衰弱的時刻,外頭的世界也同時起了極大的波瀾。
原本由天皇執政的政治體系,逐漸因各貴族間充滿了權力的衝突與矛盾而崩壞,而在赤西居住在彌生殿的這三年裡,已有許多地位顯赫的貴族因征戰而死,無法掌控亂局的天皇只得下急令召他回朝護駕與平定這些戰亂。
然而此刻他原本的配劍已斷,新劍未成,便意味著此戰極險。
於是在小翼因抑制咒而情況趨穩的幾日,大頭旋即投入了製劍的工作。無奈這天火石的融點實在太高,即使用上了宅裡所有人力加火也無法溶解,更別提說要打製成劍了。
眼看著天皇的急令一天比一天加重,次數也越來越頻繁,赤西終於決意即刻動身。
我站在長廊看著他再度穿上那厚實的戰甲,看著在三年內斂去一切狂氣殺意的男人身上的氣又逐漸混濁,竟感到有些悲哀。
忽然一抹身影從內殿奔出,急急地喚住欲走的男人。
「這劍未成,你去,便是死。」小龜赤著腳僅穿一件單衣,望著騎上戰馬的赤西顫聲說道。
「我身為鎮國將軍,要死當然是死在戰場上。」刻意別開視線,赤西難得地閃躲著不願面對。
「如果……我求你留下呢?」望著那個男人,小龜同樣難得地展露出懦弱的表情,顫抖地向他伸手「留下,留在我的身邊,你說要帶我去看後山的梨花,我們約定好的……」
宛如白蓮的手緩緩地伸展,卻在即將接觸到赤西緊握韁繩的手時被悄悄閃開。
馬上的男人沒有再多說話,雙腿一夾便如箭般地策馬疾駛而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待了三年的地方。那個背影逐漸消失在黃昏裡,暗去,終至再也望不見。
我默默地下了台階走到呆站著的少年身邊,見到了不斷無聲落下的斗大淚珠嘆息。
「我知道的,龍也。」小龜哽咽著,強撐起笑容「在戰爭與我之間他會選擇的是什麼,其實我比誰都明白。」
「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會知道,那是一種感覺。感覺我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也愛了好久好久……」
「……我們進去吧?差不多是要用晚膳的時間了。」不知道也不擅長安慰人的我,只能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了,我想到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小龜忽然淡淡的笑了,然後推著我轉身「你先去吃吧,我晚一點過去找你。」
雖然有些不安,但是沒有其他法子的我也只得轉身離去,然後告知其他人先讓他靜一靜。
小翼仍是躺在房裡無法起身,大頭如往常地陪著他不肯休息。剩下的大夥兒則沈默地用餐,直到離席前都沒有人說話。哀傷的氣氛沈重地壓著整座莊園,周圍很靜很靜,彷彿若誰出了點聲音至今維持的安穩便會潰堤。
當晚,小龜也依約在我將就寢前到了房裡來找我。
他平靜地望著我,開口道「龍也,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我感覺到有哪兒不對勁,卻說不上來,只得點頭聽他說下去。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請你活下去。」
「咦?」
「我知道仁是魔者轉生,而這次戰爭即使是他也無法活著回來,所以我想他會再度墮入輪迴。」
「所以?」
「龍也,我沒有這麼長的壽命可以等待他轉生。」小龜有些悲哀地笑了,眼神變得淒涼。
「如果可以,我多麼想親口對他說……」
「我不後悔愛上他,一點也不。」
「但是似乎是沒辦法了……」
深吸了一口氣,小龜再度恢復平靜的表情「我希望你可以活下去。」
「如果你真的找不到生存的意義,那,你就替我活下去吧。」
「活著,替我對他說這句話。」
震懾於他的態度,我開始有些動搖。關於自己對生或是死無所謂的事。
於是我對他說請給我時間考慮。
「謝謝你。」
看著他微笑的表情,我有些不爽地故意說道「我還沒說要答應呢。」
你一定會答應的。他這麼笑著對我說,令我有些氣惱。
卻沒想到,這是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
第二天早上天剛亮宅內忽然陷入一陣吵雜,因為昨日想著關於約定的事很晚才睡,我非常不爽地披了外衣起身到外頭看,卻見長工們全聚在工坊沒命似地工作著,就連一向不涉足工坊的其他人,包括被抬到彌生殿外廊的小翼都是面色凝重的樣子。
首先看到我的是站在最外頭的小智。
他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後小聲的開口「那顆天火石…融化了。」
「融化了?」
「昨夜子時,正是造劍時具有天時地利的時刻;事實上之前也有多次良辰,但是因為這天火石是天外之物,想造神金必備的除了這兩項外,還欠缺最重要的東西,就是人。」
我心裡頭正納悶他為何提到這個,卻猛地被他接下來的話語給驚的差點站不住。
「小龜為了讓天火石融化於是趁昨日子時溜入工坊犧牲自己跳進熔爐,天火石也就融化了。」
望著工坊內大頭強忍悲傷奮力打劍以及他面前炙熱的熔爐,我虛脫地跪坐在地。茫然中我瞥見身旁小龜遺留在地上被風吹得快速翻動的泛黃古書,伸手拾起翻到了其中一頁。
上頭清清楚楚地寫著一行字,此刻看起來卻模糊不清。
「夫神物之化,須人而成。昔歐治子作冶,金鐵之類不銷,夫妻俱入冶爐中,然後成物。」
『你一定會答應的。』
想起昨夜他淡淡的笑臉,我用力眨著眼睛想把少年臉上的表情給看清楚,卻忽然發現溫熱的液體不斷自眼眶掉落,打濕了手上的書本。
這就是……眼淚嗎?
這就是…悲傷嗎?
小龜,你這個狡猾的傢伙,你這麼做,不就是逼我無論如何都要替你對他說那句話麼?
那樣的男人,真的值得你做到這樣的地步嗎?即使犧牲生命也想要待在他的身邊?
我不懂呀。
我真的不懂呀………
捧著書本,我悲傷的任眼淚落下。
那是我第一次哭泣,也是第一次感到什麼叫做悲傷。
然而命運卻還不願就此放過我。
※
當劍成已是兩天後的事,而我們同時也接到赤西將軍戰死沙場的噩耗。信上寫著他英勇地戰到最後一兵一卒,最後在亂箭之下力盡血涸而死。而天皇也逐漸被當成傀儡,實權則掌控在平氏一族手中,時代漸漸偏向武將當道的局面。
我不認為這樣的男人叫做英勇,我也不關心現在到底是誰當政。
因為此刻的小翼已經到了極限。
在小潤的催促下我接受淨身儀式,換上正服盤起長髮,在同樣一身正服的翔引領下走向小翼的寢室。兩旁的門拉開,我看見穿著正服蒼白若紙的小翼靜靜躺在大頭懷裡,對我露出了微笑。
我忽然想起當初在原始之海小翼對我露出的笑容,也是這樣令人安心的溫暖微笑。
「終於到這天了呢。」小翼勉強地坐起身,一如往常地伸手摸摸我的臉「以前我都把你抱在懷裡的,現在都已經長大了……」
「兩千年…好漫長的時光啊……真的…好漫長啊……」他有些疲憊的閉上眼,喃喃地說道。
「那麼…我們開始傳承吧……」
語畢,小翼握著我的雙手以額頭輕輕碰觸我的,緩緩地吟唱著咒語。忽然間我感到有許多許多東西流進腦海,世界萬物的記憶一瞬間全部流進來。我有些痛苦的想掙開,卻被小翼緊緊抓著無法動彈。
『這是我們這一族的使命。』朦朧間我聽見小翼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我們逃不了,也沒辦法抵抗。』
『但是我們可以選擇面對它,正視它,然後改變它。』
『命運,沒辦法改變,但是我們可以選擇。』
『我,選擇為我愛的人活下去。』
『那麼你的選擇又是什麼呢?』
當儀式結束的時候我旋即不支倒地,卻硬爬起來看著逐漸開始消失的小翼,以及抱著他同樣逐漸透明的瀧澤。
他們兩個緊緊握著彼此的手,堅定地微笑相視無語,卻又像是說盡了千言萬語一般地滿足。
我靜靜地落下一滴淚,接著在他們兩個同時消失的瞬間同時陷入昏迷。
這是「繼承者」龍也的結束。
※
當我醒來後,其他人也來向我辭別。
小潤要跟小翔一起搬去南方的琉球國,大宮二人組則分別到鄉下去隱居避世,至於雅紀則決定渡海到遙遠的隋國與天竺去。
原本他們就是與小翼定了契約才待在這個地方工作,而既然小翼消逝了契約也就跟著解除,他們也就沒有必要被禁錮在這裡了。
「有機會的話再見吧。」小潤臨走前這麼對我說。
「嗯,有機會的話。」熟知他個性的我如此笑著回答他。
但其實我們都知道,此別即是永別。
因為離開了這座莊園,他們體內的時鐘又會開始流動,會像一般人一樣生老病死。
平凡,但是很幸福。
而在他們離開後我也將莊園的結界關閉,不再讓任何人進入。
我不想知道外面的時局,我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命令。
直到時間經過了三百年,才有兩人突破結界成功與我接觸。一位是陰陽師生田浩敦,另一位則是咒術師田中義德;他們兩人因為要躲避戰亂又不願意替將軍們做事,才照著以前祖先傳下的方法冒險一試。我見他們兩人素質不錯,便讓他們的族人在結界內安頓下來,之後也藉由那位咒術師的抑制咒度過了第一次的消逝之劫。
也因為這些人的加入,我徹底改變了整座宅底的結構。原本如同農家的莊園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你們現在所看到的建築。
有些東西還是適合留在回憶裡,因為即使再怎麼努力失去的終究回不來,保存著只是徒留傷心罷了。
而為了履行與小龜的約定我也再度敞開結界,等待那個男人的轉生。
若再錯過這一次的機會,或許世界會被吞噬吧。
被完全轉生的魔者給吞噬。
當然,已經擁有完整記憶的我現在已經瞭解當時小翼所說的話,與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不過我想還是等有機會讓他們親自向各位說分明會比較好。
敞開的結界便是現在你們所看到的「青鳥」,一個只有在需要時才會出現,要自己找到門進入的店。當然,這是以等價交換為宗旨的店;我才不要為了我不認識的傢伙賣命。
好啦,關於我的故事就說到這裡。
至於赤西轉生後狀況還有小翼所說牽連三代族人的『命運』的原型以及魔者傳說的真相為何,小龜與赤西之間的糾葛,然後是大家最關切的我的護衛中丸雄一為什麼在此故事沒登場?
這些都已經不只是屬於我的故事了,所以我不想說。
而且我累了。
一開始很糾結的,關於生命的意義對此刻的我來說已經不再這麼重要。
我很感謝當時的小龜給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因為如果不是為了守住他的約定,或許我會選擇在第一次的消逝之劫就死去。
那樣我就不會遇見現在住在「青鳥」的這些有趣的人類,也不會遇見那個付出所有代價只為了陪伴我,溫柔守護我的男人。
命運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但如何選擇在於自己。
小翼選擇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而活下去。
那麼,我便是選擇為了愛我的人而活下去吧。
這是,我的答案。
※
生命的意義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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